华林婷

国家怎么会做人类的梦?

首发名朋238伊利亚·布拉金斯基。
 现代,苏联未解体设。

“朝鲜!”钢笔几乎穿透纸面,留下深浅不一的凹痕,“去他妈的朝鲜!”
 我参加对朝鲜战争——我参加“过”对朝鲜战争。在那儿被美国人的毒气熏到,随着列车回国。
 我清楚那是什么毒气。吸入后三周就会因内脏全部坏死而死亡。
 现在我的内脏什么样子?我自嘲地想道。
 脑子里头还是那个伤员剧烈咳嗽,直到把内脏碎片吐出来的样子,直咳得我嗓子眼儿也发痒。我原以为只有法西斯会用毒气。

正当我设想将来的苦痛时,一个孩子(他才十六岁,我记得是二组的通讯员)跑来提醒我苏联通过了安乐死法案,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。说罢他笑了,又一副很有活力的样子跑去告诉别人。

这么好的孩子,怎么就要死了?

翌日到达莫斯科。战友们纷纷表示要回家与亲戚朋友道别。
 我想我对不起安雅。她只有我这一个亲人,而我却要让她在我安乐死的文件上签字。我想不出让她不伤心的方法,或许也没有让她不伤心的方法。

最终这些事情我只字未提。中毒啦,安乐死啦。我只讲军中趣事和胜利的战役让她开心一点,我想多看看她笑的样子。明天我就要去医院了,一是去当他们的临床病例,二是去问问安乐死到底怎么回事儿。

“家属同意就可以啦……最近怎么问这个的人这么多。”
 小护士换完吊瓶嘟嘟囔囔地要走出去,没几步,在门口猛然停住,小推车狠狠地“吱嘎”一声。
 她从衣袋里掏出个信封来递给我,然后才退出去。

这个时代能写信的是有多闲情逸致?
 拆开一看才发现不是信,是个什么通知。
 把纸展开,我愕然了。
 是说一个我从未谋面过的亲戚刚刚过世,他的遗产都要给我——因为我是个保家卫国的战士?
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。我没耐心看附着的遗嘱,直翻到末尾看金额。
 是个天文数字,我愈加愕然了。

我拿到了一笔遗产,却要在三周内死去。

它特意规定了这些钱只能我一个人花,不能给别人——也就是不能给安雅,那不是很浪费么?

我抓抓脑袋把它放回信封里,打算慢慢考虑——一个能在瞬间花掉这些钱,并至少要有点纪念意义的方法。

忽然想起前两个月联合国发疯。好像是说要卖星星。
 就是说,支付巨额的钱,买了之后告诉你那颗星星是你的了然后给个证书,相当于花钱买了个证书——星星是我的又怎样,我还能想法子上去不成?当时我们还猜测联合国到底穷到什么程度,乐了俩礼拜呢。

送给安雅一颗星星吧。我下了决心。

“坚决不同意。”她道,“那跟我杀死你有什么区别?让我签字?”
 我跟她坦白了安乐死的事情。我早就想到有这个结果的。
 结果就是我去伪造了签字。

我被推进一个屋子里。屋子是可以自己布置的,他们美名其曰“死在自己想要的地方”,我也没布置。白墙白床干干净净挺好。
 “您确定要实行安乐死吗?如果是,按下1键;如果不是,请按其他键。”
 这是怕将死之时反悔,也是看这人脑子清不清楚。
 按1.
 如是问了五六遍,每遍都是不同的键子。
 这是最后一遍。按下这个按钮我就可以死去了,我伸出手。
 这时门被一声巨响打开,接着是沉重且快速的脚步声。我睁开眯缝的眼睛一看,是安雅。她直接扯掉了我手背上将要注射毒药的针管。
 "我不想让你走。"她抽泣着道,“我们回家……”

钱还剩下很多。我又跟她坦白了安乐死的原因,也就是毒气。
 她开始沉默,眼眶内又开始聚集泪水。
 “我们去旅游?两周之内都可以。”我转移话题。
 我的寿命只剩下两周。
 “贝加尔湖。”她指指屏幕,“我想去贝加尔湖。”

此时正是黄昏,落照染红了云,也染红了湖,安雅的眼睛也好像被染红,是亮的,她在笑。我很开心她能忘记那些伤心事儿而去笑。
 很快夜幕要降临。我让她把证书拿出来——那上面标示着星星的名字和位置。

“AJ2634……在北极星的东南方向,是颗暗紫色的恒星——北极星在哪儿?”
 我指给她看。我记得小时候我俩躺在家门口的草地上,我老是指着天,告诉她哪儿是北极星,哪儿是天狼星,但她还是一遍遍问我,也不腻。
 “那就是。”今天晚上很晴朗。
 “东南……好像是那颗。”
 “在哪儿?”
 “你好好看呀,就在那儿,有点不清楚,旁边的太亮了。”
 “噢。”

————

2:38
 我猛然惊醒,偏头看了一眼闹钟上的数字,但脑子还沉醉在梦里久久不能回神。
 2016.11.27,我又看到了挂历。
 我忽然明白,对朝鲜战争还在继续,联合国不会穷到卖星星,而我也不是人类。
 ——国家怎么会做人类的梦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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